旅行 人生一段段的布條,斷開了就親手為它縫合
天微醺,鐵黑色依舊籠罩著大地,母親在廚房裡跑進跑出分外忙碌,我靜靜地坐在老舊不堪的木椅上,等待香噴噴晚飯出爐。
這時,誰也沒有出聲,寂靜的好不像一家子。
「阿你東西都收好了,確定好了嗎?」父親首當其衝問道。
「放心拉,有拉有拉,最重要的是人有帶就好。」我說。
「還亂硬話,出去就要自己小心,不要傻傻被騙,東西要收好,洗澡貴重東西也要帶在身上……」母親用北港道地台語說著。
其實,不是故作聰明,只覺得那些片言片語早在幾百年前就出現過,挾帶每次的出征離家,父母親總是不斷叮嚀、耳提面命,而我總是以「我災我災」這類敷衍的語句應和著。
又一陣寂靜,想說些讓他們安心的話,卻什麼也說不出口,默默的拿起碗筷,いただきます(我開動了)。
或許,是這次的準備太不心安,決定出發前到嘉義買本旅遊書,順便跟好朋友道別。坐上車,我打開小白播放歌曲,不許安靜氣氛打擾,深怕觸動家人們感傷的情緒,一路上,有些許片刻心感覺緊緊的,鼻頭也微酸,卻一發不語。
「再見捏,20天後見。」我微笑說道,眼淚卻不爭氣在打轉。「記得要小心,到機場要打電話回來黑。」這時聲音太多,一時也分不清是父親、母親還是妹妹的關心。
終於,要開始走自己的路,也只有自己可以陪伴了。
要抵達桃園機場,可沒想像中那麼容易,得先到臺中轉車,說好的轉車卻還要空等2到3小時,令人煩躁。
坐在椅凳上發呆,心想剛好趁這空檔期間,先把新買的旅遊書瀏覽一番,一來可以解空虛,二來可以惡補這次沒什麼規劃的規劃。
人潮漸漸出現,都已經半夜兩點,還這麼多人,看他們一個個拖著行李箱,想必跟我是一樣的—遊子吧!
一位年紀與我相符,或許還比我成熟的男子,拖著好大的行李箱走過我面前,就坐在我旁邊,感覺他對我的旅遊書很好奇,我的第六感有接收到,他充滿好奇的眼神,不斷撇進我的視線。
「三點,桃園機場上車。」
一聽到司機的嘶吼,婆婆媽媽們拉著行李箱,飛奔過去,原本熱絡的空氣顯得更熱絡些,完全沈溺在司機與她們的喧嚷聲裡,我決定還是依照平日做事的低調風格,等全部人上車後,再躡手躡腳上車找尋座位,說巧不巧,那男子的座位就在我旁邊,低調的我則默默看著窗外。
他的滿心疑惑想必已瀕臨滅頂,再也忍不住的問道:「你要出去玩?」
「不是,我是工程師,國外機器壞了要我去看看,誰知道老闆幫我定早上的飛機,所以只好半夜趕車」男子說完還深深打了個哈欠。
「工程師!我還以為你跟我年紀差不多說XD」我說。心想,原本還以為遇到可以一起討論行程的夥伴。
「是喔,哈,謝謝你,你幾歲阿?我應該大你很多。」男子好奇問道。
從小就對數字不敏感的我答道:「24吧!?研究所今年九月畢業。」
「哈哈,真的很年輕……」他說。
「年輕」這個詞突然好熟悉,現在還年輕,從別人口中說出的這句話,感覺格外哀傷,當初就是因為自己年輕,以為可以為所欲為,才衝動定了機票;以為可以拋開一切,才不加思索說要離家,來個天荒地老的自助旅行。
凌晨,淺黃的風開始吹拂,街道開始延伸,路燈開始昏睡。
「第一航廈到了,要到第二航廈的人,請繼續坐在座位上。」司機廣播著。
「再見拉,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,祝你旅途愉快。」男子說。
「掰拉,你也是,祝你順利。」我說。
不知怎的,對我倆來說,彼此是完全一無所知的陌生人,卻有種他鄉遇故知,連離別的祝福也顯得親切。
看了下手表,已是凌晨五點半,距離七點半的飛機還游刃有餘,漫步跟隨路人,找到辦理機票櫃台,「還未開放」映入眼簾,這時就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,一邊啃麵包,一手拿著開水解渴。
排在我前面是一位年紀跟我相仿(希望不會像上次又鬧烏龍)的女生,來來回回偷瞧了她好幾眼,用神準第六感加上自己無裡頭的心理學暗自推斷。
年紀:22至24(可能還比我年輕一點)
目的地:歐洲(跟我排同一陣線,都在曼谷轉機,行李一大箱,絕對不可能只停留在曼谷,所以是到歐洲)
此次目的:自助旅行(只有自己一個,沒看見其他人跟她說話)
通常假設之後,就是以實驗來證明假說,剛好麵包也消失殆盡,我瞧她也在發慌,一句中文便脫口而出。
「可以幫我顧一下行李嗎?我去丟個垃圾。」我說。
「好阿。」她微笑說。
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機場飛奔著,找尋垃圾桶棄屍。
「謝謝你。」我說。
「不會,你是要去哪旅行阿?自助嗎?」她說。
「預計德國20天!」我興奮的說。
「哈,我是要去英國,不過要先去找朋友,你後面那位男生應該也是要去德國,我剛有看到他手上的旅遊書,你們說不定可以互相討論。」她開懷大笑說著。
「甚麼!真假!!!」充滿興奮又期待的我偷偷撇了一下身後,不過,遭到台灣人害羞個性的阻撓,我只能傻傻微笑說道「沒關係,我還有旅遊書。」
就這樣,真的機場遇故知,天南地北無所暢言,連開票我們也將座位合在一起,一路相伴過海關上飛機。
台灣到曼谷,時間並不煎熬,僅三個多小時罷了,煎熬的是等候轉機時間。
曼谷機場黃金色飾品琳琅滿目,看得我眼花繚亂,躲藏隱密的C gate真是難尋,走來走去、再也找不到能說中文的夥繞來繞去,就是找不見gate C蹤影,最後只好求助當地人員,原來它躲在最裡面。「Just keep going and you will find it.」
開心的拍照留念,心中有股莫名感嘆,或許分開之後,再也找不到能以中文互相自稱的夥伴了,不禁有些落寞。
Gate C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,下一秒又送走我們,飛往彼此憧憬的目的地。
我們說好了,各自回國後,一定要繼續連絡,分享彼此的國外驚奇之旅。
泰國機場人熙人攘,距離登機時間尚有一小時,逛了下商品街,到處充斥著品牌加持過的商品,腳步沈重的無法踏入。有自己闖天下的勇氣,卻沒有能進入高級商品區的勇氣,頓時覺得自己真可笑,笑自己的裝扮太過低俗,怕別人瞧的眼神中帶有輕視,亦是一點低謬,都可以粉碎原本雀躍的心情。
登機的速度並沒想像中那麼長久,找到自己幸運的窗口座位,最緊張的時刻,就是隔壁坐的究竟是怎樣的人!是誰,誰會是陪伴我渡過長途飛行的鄰居。
心中暗自祈禱,希望是位好人兄,可以盡情聊天,如果是德國人會講英文更好,行程有問題,這時就可以派上用場了,心中不斷地默許著,似灰姑娘等待理想王子一般。
隨著時間流逝,答案漸漸揭曉,來了一位正統的德國人。
「Hallo, bla……」德國人說。
第一眼還開心是遇到德國人,第二秒聽到他純正的德文,當場傻住。
「Sorry, I can't speak German.」我不好意思的說。
「Oh, okok. Bla……」他依舊用純正的德語說著。
很好,老天答應了我第一個祈求,卻也抹去了我的一個祈禱。我終於知道,語言不通是多艱苦的事了。
漫漫長空,飛機起飛,機長開始廣播:我是機長…,非常高興大家這次搭乘xx班機…,請大家把窗戶闔上,飛機已安全升空,…。關窗時,德國男子順道看了我一眼,總覺得彼此都是外國人,感覺很奇特,我忍不住再多瞧了幾下,接著伴著音樂進入夢鄉。
一覺醒來,偷偷掀開窗戶,光線刺眼,明明才剛搭上傍晚的班機,怎睡不到兩三小時,馬上風和日麗,大太陽搶鏡,這可能就是時差的魔力了吧!話說,隔壁德國人卻消失無影無蹤,疲憊思緒又領我進入另一場周公的召喚。
第二次醒來,看了下手錶,驚覺矛頭不對,怎還是傍晚時間,伸手想調手錶旁鈕件,才發現…鈕件早已不知去向,這下只剩手機能與我相依為命了。德國人這時靜安穩的坐在原位,幾小時的飛行,不能截彎取直的雙腳,想必也讓他悶的發慌。再度回頭,他桌面上多了台小筆電,他瞧了瞧我,竟把他筆電與其螢幕硬生生的分離,然後微笑的瞧了我一眼。
在我看來,他因為這個舉動變得幽默些,也有些童心未泯,看著他的分屍螢幕,驚訝的我說道:「Cool.」
他笑的很開心,比了notebook中心四個大字「ASUS」,然後比了個讚的手勢。
這下換我傻住,這不是台灣品牌嗎!撇開我鍾愛mac不說,瞧他開心的模樣,就能夠感受到他對這台筆電甚是滿意。
無聊的我,持續四處張望,想必有『同是天涯淪落人』的情感,他將筆電放置在正中心與我分享,而雙腿不斷發出的抗議聲響,終結在他所貢獻的影片上。即使影片的字幕是德文,還是看得精津津有味,神奇的是我們還能互相討論劇情,他用德文我用英文,就這樣莫名分享完這部影片。新點子特多的他,隨後又開啓各類遊戲,還不時撇過頭來做各式無辜表情,讓我滿足渡過愉快的飛機時光。
夜晚八點多,在一陣喧鬧聲中醒來,看空服員忙進忙出,就知道已到暌違已久的目的地—慕尼黑(Munchen)